五、六十年的老書，破舊的書皮加上潮濕的斑點，看出這種有年紀的圖書已是無人青睞，終年死寂在書架上，讓人待價而沽，這讓人想起「敬惜字紙」的古訓，要 不是愛書人的書癖，加上老闆敝帚自珍，這些古舊書老早變成紙漿。可是這些舊書中，往往就存有太多珍貴的史料文獻，這也是老闆們視如瑰寶之處，可是真正懂的 人有多少呢？
舊書行業有些充滿了傳奇，裏面的文雅趣事可說包羅萬象，對於愛書人是述說不盡的。
台中縣龍井鄉藝術街因與東海大學比鄰，當然書局就多，賣舊書主要是考量窮學生買不起新書，故二手書的行業有如雨後春筍，節節升起。這地方 賣舊書的行業就有七八家，這些書店除了賣厚重的教科書外，就是市面上的一些新出版書籍，更有的是五、六十年的老書，破舊的書皮加上潮濕的斑點，看出這種有 年紀的圖書已是無人青睞，終年死寂在書架上，讓人待價而沽，這讓人想起「敬惜字紙」的古訓，要不是愛書人的書癖，加上老闆敝帚自珍，這些古舊書老早變成紙 漿。可是這些舊書中，往往就存有太多珍貴的史料文獻，這也是老闆們視如瑰寶之處，可是真正懂的人有多少呢？
愛書人的新聖地
當年處在光華橋下的台北光華商場是愛書人的聖地，可惜現已成明日黃花。我們這些愛書人，就曾在這裏獲得許多的文獻。如今龍井鄉下舊書坊或 許仍存有無數的寶貝待愛書人挖掘，以前在東海讀書時就是成日泡在舊書店中，學生時代為了節省錢，在舊書店買了無數文史哲圖書，周憲文主編《臺灣文獻叢刊》 及日本春秋社《世界大思想全集》，有一次出現一大批卻無人問津，可見當時對於「台灣學」研究並不熱門。更有一回見到唐文標編《張愛玲資料大全集》未收，當時以為坊間容易買得，並不知道張愛玲反對出版，出版社後來收回銷毀，可知市面上流通並不多，我卻失之交臂，後悔莫及。
龍井舊書店位於藝術街上，有的仿誠品的模式經營，經營的有聲有色，書籍以文史哲類的書為主。有家舊書店兼賣文物及書畫，說有人在垃圾車發現一幅台灣老 畫家的油畫，被懂的人留下，談起來繪聲繪影煞有其事。我們這些愛書及文物的顧客，每次都能看到一些書畫，昔日在光華商場林漢章的百城堂，每次見到有人成堆 抱來書畫求售，一攤開都是名家書蹟，有次見有李漁叔的紫藤花卉，可惜索價甚貲。而在這裏的貨源，大多數是大陸的畫家或是一些要搬家清出的破舊畫軸及對聯。 我發現了落款為天南居士畫的牡丹花卉，印款並沒有其他名字，只鈐有「天南居士」名章，這位畫家難道是「家在地北，余在天南」的董開章嗎？而董先生擅常的是 書法及蘭花，牡丹就少見了，這位天南居士的家人去年還在上海為他辦遺作展，引起藝術界的注意。
行家挖寶樂
另有一幅老畫，是汪慎生的花卉，汪溶這位京派畫家，寫意的花卉寫來靈活靈現，氣韻生動。
當年張大千到北京便是住在汪慎生家中，我見到一時也不能辨識真假，畫上落款寫於北平，這是四九年之前北京的稱呼，加上印款老舊朱印墨色淋 漓，它卻堆在角落，無人青睞。另有一件是王賢的紫藤，一般人對王賢不熟悉，他就是王个 簃，是吳昌碩的高徒，畫作是1957年百花齊放時的作品，紫藤一見便知是缶翁門派畫風，畫上的題字「龍蛇奮起三冬蟄，瓔珞紛紛百尺身，見說紫雲編得意，不 知翠煌於盛春。」這是知識份子為毛澤東謊言所騙，表達己見，被引蛇出洞的例證。又有一次出現一件小號油畫，畫布上的油料已脫落，四周剝離，雖然破壞畫面的 完整性，但我仍為它斑駁，筆法老練所吸引，老闆也說是一件老件，我不疑有他，搬回去卻在背後見有被人稱「台南柳營阿舍」劉啟祥的簽名及地址，寫的正是他高雄大樹鄉小坪頂住家的地址，果真是劉啟祥的油畫嗎？我不敢確認。有時也碰過偽作，一看就知是讆品，有荼（吳冠中）、廖繼春、洪瑞麟、李石樵、藍蔭鼎等人的畫作，這些畫作顯然都是哄騙一些追求名家的收藏者上當。
又有的文物店專門從日本引進整批的舊物，有些還是明治時代的舊物，有古鼎、屏風、匾額、門板、茶碗、掛軸、扇面等等琳瑯滿目，我仍注意掛 軸及匾額，令人注意的不是匾額上的漢字，卻是後面襯紙上的日文草書，這些草書有可能記錄明治時代民間一些瑣事令人值得研究。對於這些的文物，很顯然並不為 人注意。我這個「敬惜字紙」的人，卻查尋這些人的名號，其中便有洞白愛信、橫道復生、泉楨西寺、石井伯堂、藤原三舟等人，書畫作品仍是南畫的傳統，漢文草 書脫離不了二王及孫過庭或是懷素的寫法，一般說來這些書畫家不為人所知，加上不便宜，故屬於冷門的東西。但對我來說是一種對中國文物鄉愁的反射，在內心中 對日本文物及文化的敬重。
街頭巷尾滿書香
近來買到一本值得一提的書，前陣子有出版社將蔣彝（仲雅）的幾種英文遊記譯成中文，如《倫敦畫記》、《牛津畫記》、《湖區畫記》、《愛丁 堡畫記》等書，這位將Coca Cola譯成「可口可樂」令人嘖嘖稱奇的作家，他的英文原書近來頗受愛書者的喜愛，書中精美插圖加上優美文字，都是搶手的原因。我所收得是一本線裝書，書 名《重啞絕句百首》是1955年香港印製的，前有楊聯陞先生的序，書後更有柳存仁先生的跋。我不敢相信在這鄉下竟能有這種書出現，這部詩集是楊蓮生代蔣彝 編選的，還是賈訥夫及柳存仁兩位先生為之出版，書名是張充和女士題的，扉頁更有賈訥夫章草的題名。當然現代年輕學子不熟悉楊聯陞或是柳存仁，或是書法家沈 尹默女弟子張充和，當然更不用說這位「啞行者」。文人喜愛旅遊，就像重啞先生閒情逸致般之遊記，又能寫詩及繪畫，令人豔羨。我想起周策縱先生生前想託我發 表他與蔣彝、楊蓮生兩位先生的往來書信，所惜周公已往生，這些書信亦不知下落如何？
藝術街是龍井鄉為吸引外來觀光客加以開闢的，受文建會的大力支持，集了人文、藝術、教育為一體的藝術街，這裡匯集了藝術家來此經營藝術事 業，街景美輪美奐，除了帶來地方上經濟繁榮外，更加添了人文氣息，尤其這些舊書坊、文物店更是愛書人的最愛，東海風吹來了書香，使得原來黃土遍野，相思林 滿佈的大度山上，如今充滿了藝術人文的韻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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